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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洲周刊十大好書得主、馬華文學首要代表作家——黃錦樹,對於原鄉、文字與書寫的悼逝之書!

“也如許多“鄉土”作家同樣,一旦離鄉背井,那裡的一景一物都激發了黃錦樹回想與書寫的沖動。一篇篇色采斑爛,卻充滿憂郁暴烈的文字,於是展示開來。”
——王德威

“邊沿身份可讓人活得更警覺、更具反思性。我的《刻背》一樣作為一本書,一樣作為中文現代主義未了的方案的一種實踐,關鍵詞卻是殘破、雜揉。向大馬確當下現實敞開,或者說,活生生的殘暴現實讓它注定不完善。”
——黃錦樹

關於流浪的子孫,我還能多說些什麼?

“我,替換了我的,在每一一個背上呈現。”那些刻在背上的字,是咒語、是離散的筆畫……
以肉體的痛做仲介的文字——肉身。他給他的作品創造出一個名字:文身。他說“紋”是個曆史過錯。由於幾近都是刺在背上,所以又叫做刻背。

〈大河的水聲〉如果序論也是小說。如果本書的序論長成這樣……
〈阿拉的旨意〉如果文化換血是阿拉的旨意……在現今大馬,“阿拉”一詞已經不許非回教徒使用了。
黝黑之頁。亂碼之頁。無言之頁。
〈槁〉朝向生命終點的那人,在一群等待送葬的兒孫百無路聊賴的日常中,經曆了等待死亡的疲乏……
〈舊家的火〉父親死亡以後,舊家的火猶在否?
〈公雞〉、〈蛙〉死去的父親,迫不及待的重生為鳥獸……再生一次,也再死一次。
〈補遺〉死在南方。重生在南方。排華中的印尼,作家不在後的身影。狂想曲。
〈猴屁股,火,及危險事物〉曆史上已經失蹤乃至死亡的三面諜萊特,在小說裡成為了老李沒有刑期的流刑犯,偕猴妻猴妾演出一個人的建國大夢。南洋人民共以及國。猴屁股。打火機。美麗新世界的優生計畫。
〈未竟之渡〉一場大水,因愛流落他鄉的前台籍日本兵,航向他最後的救贖。
〈天?的後門〉如果天?有後門。如果監獄是國家。冬菇。黑木耳。黑眼圈。
〈開往中國的慢船〉一九六九年蒲月的災害前夕,一個孩子用他的腳去尋覓傳說,殊不知不覺的墮入時間的渦漩,從未來走向過去,走向鴨都拉。
〈烏鴉巷上傍晚〉瓶中書。失憶的詩人。陰吊苦行。隨處播種。水部的偏旁。
〈刻背〉那個現代主義者,老外(是山寨福克納嗎),妄想以苦力的肉身為載體,銘刻漢字為活體巨著。小說裡走過百年漢字狂戀者的身影,也走過中文現代文學的大腕,那烈日炙烤的背,消失中的苦力。廣藝舟雙楫。訄書。在酒樓上。零余者。傾城之戀……情人。荒人手記。傳奇莫言。大說謊家。台北京大學流亡。南都一望。劉氏女。背海的人。家變……橫征暴歛,“你也吃了一驚了?”

“壞孩子”黃錦樹對於於《刻背》,他自言“這本書只能是這個模樣:於存在為錯位、於文字為錯別、於書寫為錯體。”、“在我輩,所有已經寫下、將寫下,未寫下的,亦均可說是悼逝之書,悼其已經亡、悼其將亡、悼其未亡、悼其必亡。”



目錄

【當代小說家】編輯前言∕王德威
倫理的歸返、實踐與債務──黃錦樹的中文現代主義∕劉淑貞

大河的水聲
阿拉的旨意
訴求
不可觸的
舊家的火
猴屁股、火及危險事物
老虎屎與萬字票
公雞


未竟之渡
天?的後門
開往中國的慢船
補遺
烏鴉巷上傍晚
刻背
新版附記

附錄:
第一版後記:錯位、錯別、錯體
與駱以軍的對於談
壞孩子黃錦樹──黃錦樹的馬華闡述與?述∕王德威




序跋
  原版出版於2001年,十多年過去了,討論的論文不多,大部分都使人不滿意。緣由之一仍在於相關的互文泰半都被看成是“透明”的,台灣讀者普遍對於相關的“背景”並無了解的慾望,因而故事僅僅是故事、形式僅僅是形式,象浮木同樣漂蕩在濁水黑河,漸漸流向無心義的池沼。

  新版去掉了封面的中文書名,只剩書脊及封底的。原始設計封面就不打算有中文名。Dari Pulau Ke Pulau聽說是澳洲某大學馬來文課的選文教本的書名,借來一用,但典可能用得太僻了,竟無人性破。那選本其實我也沒看過。

  目次也撤銷正文,顯得“標准”些,畢竟十多年過去了,把戲就留在原版算了。

  附錄的評論也改為劉淑貞的論文,比原來的有分量多了。也把原附錄於《土與火》的〈與駱以軍的對於談〉也移到這裡來,那對於了解這本書多少有些幫助。原版的〈後記〉也移做附錄。〈開往中國的慢船〉補十行引詩,是馬華老先輩冷燕秋(麥留芳)的詩句,書出版後多年方從《蕉風》331期(1980/10)上讀到,卻好象是為這篇小說量身定製的。

2013/6/3、7/6、29/11埔里



內文試閱
刻背
  傳說維尕??屯拉在一次主麻拜後,用棍捶了自己脊骨三下,並且說:
  “靜一些、穩妥些,你再不亂慌亂動,我會給你找出路的。”
             --關里爺《熱什哈爾》

一、

  剛開始,是當地大學裡曆史系的“苦力專家”鬻先生在鑽研過程當中偶然的發現。鬻先生從事十九世紀早期中國海外移民鑽研已經經有三十年以上的資格,成果豐碩,代表性著作有《苦力類型學》(The Typology of Collies,博士論文,倫敦,一九六九)、《華人苦力間之交互:械斗與合力》(台灣中央鑽研院,一九七五)、《苦力與土著》(Collies and Bumiputera 1900--1941,澳大利亞大學,一九七八)等,都是該領功能變數必讀的經典著作。有一回,他在以及某位因長時間進行訪談而創建起基本友情的苦力一塊在河邊露天沖涼,且歡快的合唱著歌時(他還記得那是首抗戰歌曲〈啊南洋〉),在老苦力消沉淒涼走音(因不識字,不會說華語,只會說方言,故只能記音)的“啊南洋,妳是我美麗的家鄉”時,在老苦力用舊毛巾使勁的搓著背那當下,驟然在他左肩胛骨的部位發現幾個如痣一般深藍色的字。剛開始鬻先生以為那就是痣,或乃至無非是常見的陳年的老傷疤;細心看--他的好奇心顯明的引發老苦力的抗拒--顯然是一行筆畫幾近連在一塊兒的字。而且每一一個字的筆畫都不是剛恰好的,不是多了一點一劃,便是少了一劃一點。大致猜出應當就是“啊南洋,妳是我母親的家鄉”(鬻先生笑著說,用文字學的術語,那叫做“楷定”),“鄉”字大概筆畫太多成為了一個藍色大包。看得出是用針刺上去的,以及刺青的做法相似。察覺鬻先生一直盯著他背上看,他說那苦力的神情顯得十分不自在,乃至可以說是不安--仿佛被盯著看的是私處似的;匆匆穿上衣服,謝絕回答任何相關的問題(諸如:誰刺的?為何?),雖還不至於不友善,但顯明的變得冷淡,且不自在。從對於方的反映來看,鬻先生直覺那是某種忌諱,可能以及宗教信仰(或迷信)有關,但更有可能以及私會黨有關。盡人皆知,在近代漢人社會中,刺青幾近已經經變為私會黨的標志,但一般都是刺虎刺龍、刺鍾馗、刺花、刺大胸脯女人。文字較少見,頂可能是刺上心愛女人的名字;他開玩笑說,他印象中只記得岳飛背上他媽媽刺的“精忠報國”、金庸武俠小說叛離黃藥師而偷習“九陰白骨爪”的弟子陳玄風肚皮上的《九陰真經》,和一個無聊笑話:某醫生在某男性病人那話兒上見到“一流”兩個字的刺青,而漂亮的女護士見到的卻是“一江春水向東流”。或者幾年前風聞老共捉到嫖客時的處置:在他們臉上刺上“嫖客”二字。

  如果只是這麼一個孤立的個案,他會覺得沒有跟蹤鑽研的價值。可是後來的二十年間,他至少又間接的獲得一些足以左證的消息。

  固然再也不是沖涼的故事。他有個長時間在過去的海峽殖民地行醫的親戚糶大夫,是個無所不醫的中醫,有一回聽他聊起這樣的一件事,便笑著對於他說,在他行醫的數十年裡,確切見過“好一些”身上有文字刺青的人,其中不少是苦力;但是不無遺撼的是糶大夫居然涓滴不記得那上頭究竟刺些甚麼。“那是病人的隱私,”他鄭重的說,“而且那樣的病人一般會顯得較不安,不太肯讓醫生看他的背。”所以糶大夫也從沒想過要細心的看,乃至故意把眼光避開。請求他努力的回憶,想了半天,他搖搖頭說:只依稀記得有的面積不小,背脊骨兩旁密密層層的像爬滿了大黑螞蟻,多是一小篇文章或像古代中國人在石壁上的題詩,但都好象都只是一些錯別字。請求給了病人的數據,卻受到技術上的謝絕。糶大夫宣稱並無創建病人的病歷檔案。問他有無聽同行說起相似的個案,他想了想才搖搖頭說不太有印象,“咱們都很尊敬病人的隱私”,他強調說。令糶大夫不解以至主動提出的疑難是,那些被刺上文字的苦力,幾近百分之百都是文盲,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辦任何正式的手續(不管是官方仍是私人的)也都只能靠捺手印指模,怎樣會被刺上他們自己鐵定不懧識的文字?是誰干的?為何?究竟有甚麼作用、功能?一種避邪的符咒?似乎也沒據說過。糶大夫反問道:莫非是當初被賣豬仔時苦力仲介公司的分類番號?就如同現在還流行於馬來西亞華人養豬場在豬背上烙上農場的標志?專研苦力分類的鬻先生對於此提出了反駁,但也只是消極的反駁:“並無證據表明……”而鬻先生也承懧,糶大夫所提的那幾個疑難也是他長時間以來的疑難。

  請求糶大夫如果他或他的同行有再發現相似的個案記得通知他,以後的許多年裡卻沒再據說有甚麼新的發現。當時糶大夫倒是淡淡的說了句首要的話:“即便有那樣的族類存在,也老得不需要醫生了,應當差不多快死光了。”

  有一年他到台灣參加一個鑽研院裡的學術研討會,在會後的觀光活動中偶然被一副景象所震懾:在廟庭盛夏的樹蔭裡,好一些揮著扇聊天、稍微有些發胖的白發男人骼膊上有清楚的文字刺青,諸如“反共復國”、“三民主義萬歲”、“大中”(左膊)?“至正”(右膊)、“視死”(左膊)?“如歸”(右膊)、“反攻”……十分大方毫無諱飾的裸露。原以為是甚麼超級大私會黨在那裡集會,一問台灣友人材知道原來是當地十分尋常可見的、某類退伍台灣外省老兵,當年韓戰投誠的解放軍俘虜,被迫刺上以及原立場全然對峙的立場,以示決絕以及虔誠。那確切是標簽,卻似乎僅僅只是政治口號,他那鑽研台灣史的朋友淡淡的總結說“你對於他們有興致?那是簡單的事實,沒甚麼好鑽研的。”

  而後在一個充斥著院士的飯局裡,鑽研院裡鑽研甲骨文的專家不知道從哪裡據說了他的遺撼以及癡迷,帶著調侃意味的笑著說:“聽起來比咱們的甲骨文還難鑽研,咱們的鑽研對像說甚麼都是刻在骨頭上的--雖然是烏龜以及牛的骨頭而不是人的骨頭--說甚麼均可以保存得比較久,而且一直埋在地下遭到大地的維護;可是你的對像是銘刻在容易朽壞的人皮上的,而且連一張拓片都沒有。”他也只好嘿嘿苦笑不語。

  此間鬻先生也幾近翻遍了相關鑽研的專書以及論文--包含鑽研殖民時期新馬華人及華人私會黨最深刻全面的Victor Parcell--,也找不到任何相關的記敘。

  有時他會想:必定會有頭緒的。至少他們的家眷那兒有一些蛛絲馬跡吧?但是幾度向國家曆史檔案館提出口述曆史鑽研計畫,卻老是以“荒謬不經,看不出有鑽研價值”而被駁回。

  而後許多年他忙著其他“有價值”且不能不做(不做會影響每一年的考查及未來的升等及學術地位等)的計畫,而幾近把那事給淡忘了。乃至那位獨一讓他親眼目擊背上的文句的苦力朋友、獨一的見證人糶先生接踵過世多年,他也不懂得。

  一直到那一個意外事件。就在他被服務的學校提示“退休年限到了”不久。就好象是那些文字惟恐他真的忘卻了,回頭來找他。

  在隔著長隄的異國家鄉小鎮,一場車禍把他給送進病院。不知道昏迷多久,驟然被一種如同池沼地帶不斷上升的氣泡聲給喚醒。還未搞清楚自己身在何處、在自己身上產生了甚麼事情--位置不明的含糊的疼痛--略一轉頭,鄰床金光閃閃是副枯干的身軀趴伏著,一動也不動如古銅雕象,頭顱像萎縮的生果般顯得很小。透過百頁窗玻璃斜照進來的日光依然焚燒般的強悍。赫然發現那包著骨頭的皮上綴滿了藍色的流跡,在錯綜的光影裡顯得波光蕩漾。急切的摸眼鏡,在床頭桌上摸著了、戴上,面前的事物一邊清楚一邊隱約,才懂得鏡片只剩下一片。確切是漢字沒錯--慌忙想把委曲看到的給委曲記錄下來,卻一時尋不著紙筆。只好把雙眼睜至最大,貫注了所有殘存的精神凝注,全神默記。一時竟沒想到可以向護士小姐要紙筆。然後或許正由於一時過度使用精神而迅速失去了意識。不知道過了多久被強烈的搖晃震醒時,一身白的肥胖馬來護士臭黑著臉冷冷的問:“記不記得你叫甚麼名字?家裡的電話號碼是幾號?”顯然是被她喚醒的。他驚起,卻發現鄰床已經是空空盪盪的。“那個白叟呢?”鬻先生沖口便問。“先回答我的問題。”護士小姐絕不妥協。他只好讓步。然後才得到想要的回答:“剛剛被推去燒掉了。以及你同樣是街上撿到的,反正無親無故,只好國家幫他結賬買單處理掉。”

  鬻先生惆悵不已經,努力的搜索記憶中仿佛被碎紙機絞過的文字,終究只得一句:

  在那個漫長安靜酷熱使人睏倦死氣沉沉的九月下晝

  但是其實不十分肯定。那是右側耳朵的記憶。左側的耳朵響著的是另外一句:“我,替換了我的,在每一一個背上呈現。”誰會在人的背上寫這類大肆舖張的文句?又頗象是最近剛讀過的某本小說中的文句。下意識的去掏眼鏡,卻欣然發現兩個鏡框都是空的。

  其時正是九月,酷熱煩悶一如那文句所描繪出來的狀況。或許由於那樣,在住院的兩個月間,那兩個句子一直回蕩在他腦際,很快的被撤銷為純然的話語,而對於文字的形跡不復記憶--回聲一般消沉的聲音,咒語似的一直在他兩耳間交錯回響且試圖佔據。以致有好長的一段時間他沒法聽進任何外界的聲音,所有的熟人都埋怨以及他說話時他的冷淡以及心不在焉;慢慢的,他也感遭到親朋故舊反映性的冷漠;更幾近無法上討論課,因他只顧低頭聽自己耳朵的聲音。看過耳科,而耳科醫生說他的耳朵功能很標准,“想聽的都聽得到。”過一陣子問題依舊,不得已經只好以“車禍受傷後有注意力沒法集中的後遺症需長時間休養”為由申請提早退休。

  次年,台灣的南向政策一時之間讓東南亞鑽研成為島上新興的學術行業,鬻先生由於他在相關領功能變數的學術地位而被某學術機構邀為參謀,主持槼畫一些鑽研計畫。咱們才有機會介入這不可思議的搜尋。

  剛開始,鬻先生的原始妄圖仍是不能不采取正當的假裝以做掩護。比方他槼畫的是一個這樣的計畫:“十九世紀海峽殖民地華人苦力的生命史:疾病、醫疔及休閒”。三年計畫,為了不再度碰上“荒謬不經”的訾議而假借新史學的取徑。原始妄圖躲藏為他個人的口頭要求,也一直到整個計畫進行到必定的程度,他以及所有年青的介入者有某個程度的熟識以後,才以感性、念舊的方式告知咱們整個故事,淡淡的提出他的“私人要求”,且請求盡量的向資助機構保密。但願透過大槼模撒網式的背景(他的用語是“海洋資源”)追查,看看有無可能讓目標“浮出水面”。

  “我想極可能已經經晚了,幸存的可能比任何瀕臨絕種動物還少了。”鬻先生憂心忡忡的感嘆。“事情老是這樣。早二十年做就比較有可能。晚了曆史極可能就只好變為了傳說。”

  三年的正槼調查。十分詳細的分工以及進度支配,鬻先生負責介入各階段的分群組討論以及調劑接下來的行動進程。好象是一架群組織完備的機器,依照他的槼畫,原則上整個小群組在計畫的中後期即可以取得相當的自主性。到最後鬻先生幾近可以隱沒,除了了介入最後的總結討論以及指點整個講演的撰寫。十八個人,分成不同的小群組,負責不同的子項目,分途在往日的海峽殖民地新加坡、馬六甲、檳城進行廣泛而細致的原野調查。曆史悠長的中醫診所、妓院、餐館、棺材店、剃頭店、華人義山、各鄉鎮市方言群會館、各姓宗親會館、白叟院、瘋人院、……及從數據上可以斷定超過九十歲的白叟。這一前所未有的(對於舊海峽殖民地舊華人生活史--如果能夠再擴大至整個南洋固然更理想)全面調查成果其實相當可觀,自然遠遠的超過了當年李亦園的〈麻坡:一個移植的中國市鎮〉。對於於舊海峽殖民地舊華人日常生活的公共性的交互領功能變數(相對於於家庭內私密的私人生活的部份)的建制及其變遷都做了相當完全的描繪,精細的程度可以到一街一巷。因此頗便於做生活史的重構(或想象性重構)。

  舉個例。比方住於馬六甲吉寧鎮的陳老先生,一九○○年誕生於海南島,一九一七年下南洋投靠從事理發業的親戚,一九四○年之後在吉寧街開設小型家庭理發店,爾後他的生活史即大致定型:每一天以及妻子輪番到半英哩外的舊巴剎買菜及吃早飯,吃完早飯九點鍾准時開店一直到晚上八點;下晝三點會到同一條街上的咖啡店“新明記”喝下晝茶,以及一些老朋友閒談幾句;每周固定休一天(周一)及大部份公定公共假日。日常的文娛:半哩外河邊的麻將館或觀音廟那裡海南會館二樓摸幾圈麻將;常去的寺廟有兩間:觀音廟及鎮子另外一真個土地廟;可能光顧的私娼窩有兩處;就在後巴剎的華人娼妓或吉靈街的印度姑娘,生病時到隔兩條街的漢都亞路上的“泰生”中藥店,或再過一條街的“隆生堂”去拿藥問診;……如果沒有家業以及子女,可能在六十五歲之後就會被送往一哩外大象路上的養老院;如果死了,必定被埋在三英哩的中華義山;如果有家業子女……介入調查的鑽研助理中有一名是電玩高手,以一系列的假定句“如果”勝利的設計出一套命名為“海峽華人”的生活史游戲,在系列給定的前提下(祖籍、行業、落腳地……),似乎就足以包括一個假定存在的個體所有的變化可能。

  具體成果:積累出足以撰寫“十九--二十世紀海峽殖民地新客日常生活史”基本材料。但是蒐遍整個舊日的海峽殖民地,鬻先生的託囑,居然毫無線索。即便是細心的訊問那些受訪的老中醫師,也常只是搖搖頭或淡漠的說“沒有印象”。這樣的結果相當使人絕望,但是鬻先生卻委曲打起精神故作樂觀的說:“再孵孵看。應當老是可以孵得出一些甚麼東西來的吧。”又自言自語的說:“怕是死光了。或者在別之處?在州府?在棺材裡?土歸土?”

  從鬻先生的外觀上便可以看出他是顯明的驟然更其衰老下去了。沒法粉飾的懊喪。

  然後整個計畫悄悄接近了尾聲。

  驟然接到通知說鬻先生在他的客居之地車禍重傷墮入昏迷。

  咱們延續最後的調查以及收拾,反正都是一些支配好的工作。

  在整個工作收場前,也沒有多余的經費可以去看他。況且亦非家眷。

  事情常常就是那樣。也就在那段相對於清閒的懊喪日子,很偶然的,咱們負責獅城的其中一個小群組驟然有了新的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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